心 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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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心  愿
　　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秦兴江
　　
　　盛夏，正是最热的时候。再过两天，就是大暑老汉六十大寿了。大暑想，这回一定要了却一个心愿。
　　想到这个心愿，大暑就想起娘常对他说，你是大暑那天生的，你爹就给你起名叫大暑。“唉，那时候娘受多大罪啊！”
　　他记得小时候家里穷，一家人挤在一张床上。大暑和爹挤一头，娘搂着妹妹挤一头。冬天暖和，夏天却热得要命。
　　有天晚上热得出奇，在院子里也不凉快，爹给他洗完，让他快睡。可那床就像一张小鏊子，烫得人直流汗。爹懒，不管他，爷俩睡一头死捱。
　　“这头来——”娘在那头喊，“过来我给扇一下。”
　　大暑爬到娘那头，看见娘光着上身，搂着妹妹喂奶，一手摇着大蒲扇，脸上淌着大颗的汗珠儿。妹妹含着一个奶睡在他和娘中间，娘的另一个大奶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，他使劲咽了口唾液。“甭看了，眯眼睡吧——娘给扇着风！”娘说他。他很听话的眯上眼，可是耳朵却听到妹妹小嘴弄出很响的吮吸声。在睡梦中，他总感觉有一阵阵凉爽的风吹来。
　　后来大暑学会了扇扇子，小时候帮爹娘扇，娶上媳妇给媳妇扇，有了小暑给小暑扇。
　　那个夏天，上学后的小暑很认真地问大暑：“爹，咱家为啥没有电风扇啊？”
　　“小暑，哪儿有电风扇啊？”
　　“俺课本上，就有！”小暑神气地对他说，以为大暑不知道。其实，大暑在城里的百货商店内见过一种叫做吊风扇的东西，高高地悬在屋顶，一转满屋子都是风。可那时候只有县城能发电，农村哪儿会有呢？
　　想到这儿，大暑说，“那是书上。咱这儿咋会有啊！”
　　小暑就说：“爹，等长大了我给你买电风扇……”
　　大暑就说：“小暑你要好好上学，上好了学就能进城当公家人，就会有电灯电话……”
　　大暑说完不做声了。小暑也不做声了。大暑小暑都闷着头想。
　　后来，小暑真的进城了。小暑结婚的时候，大暑千方百计为小暑置办了电视机、电冰箱、落地扇。大暑说，咱虽是农村来的，也不能让人家笑话。
　　小暑盯着那台落地扇看了半天，说：“爹，你拿走吧。”那时候，农村已经实行了责任制，村里刚通上电。
　　大暑瞅瞅落地扇：“这东西不如大蒲扇，又能扇风又能赶蚊子！”
　　可他差点就告诉小暑，为给你办喜事，家里砸锅卖铁，还倒拉了五千多块钱的账，那时候五千块多值钱啊！
　　后来小暑有了小小暑。每年暑假，小暑想带小小暑回家，可小小暑不想回，他说爷爷家里没有风扇太热。
　　这次，大暑老汉六十大寿，小暑早就捎话说全家都要来，好好庆祝一番，还说要给大暑带来一个惊喜。唉，住在城里的儿子要给他带来惊喜，他也得给儿子孙子一个惊喜啊。
　　这天前村逢集，大暑老汉狠狠心把两只小羊羔都卖了。老伴说，割点肉买条鱼就行了，至于把小羊羔都卖了么，好不容易养大啊。
　　“你懂什么！”大暑搡了一句，骑上自行车就进城了。下午，带回来一个电风扇。
　　“光顾买，你会用么！”老伴也搡他，可脸上分明挂着笑，“这回你孙子不嫌咱家热了！”
　　大暑嘿嘿地笑。
　　但没想到，第二天，小暑买了寿糕，买了烟花炮仗，又带来一个台风扇、一个微风扇。
　　“这就是给我的惊喜啊！看——我也给你和小小暑准备了惊喜！”
　　大暑一指墙根八仙桌上的小台扇，小暑全家一愣，随即都会心地大笑起来。
　　吃饭的时候，两个风扇对着吹，大暑从来没感觉到这么凉快。
　　大暑说：“这回再也不怕热了！”
　　小暑说：“多年的心愿总算了了……”
　　小小暑则在一边大喊：“奶——妈！你看俺爷爷跟俺爸都恣歪了……”大家都笑。
　　晚上，大暑老汉高兴得四仰八叉，打开微风扇，小电扇不大，劲头挺足。
　　“你看多好啊——”
　　可媳妇突然把风扇关了。
　　“你干啥？”
　　“你们的心愿都了了，可俺还有个心愿——”
　　“你有啥心愿？”
　　“俺的心愿就是想让你给俺扇——扇一辈子！不然腾出一只手干啥？”媳妇把蒲扇塞到他手里。
　　“好好好——俺给你扇。”
　　大暑老汉一把抱住老伴，一伸手，一股清凉的风徐徐地吹来。
　　要是爹娘还在——多好啊！他说。
　　娘和爹，早在小暑结婚那年就去世了。
　　（1497字）
　　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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